“济远”舰是早归并非“先逃”

时间:2010年11月10日 点击: 收藏此文 【字体:

  黄海海战后第七天,“济远”舰管带副将方伯谦以“首先逃走,致将船伍牵乱,实属临阵退缩”[1]之罪,被清政府处决于旅顺口。对方伯谦案件,究竟是“冤”还是“不冤”的争论,已近百年。近十年来,海峡两岸的学者,对丁汝昌向李鸿章报告中所列举的方伯谦“致将船伍牵乱”及“撞毁扬威”的罪名不能成立,已成共识。而方是否“先逃”则成为争论方案的焦点,本文拟就此发表个人的看法。
  参阅有关史料,黄海海战后,“济远”号比其它舰船早返旅顺口海军基地,当是事实。但究竟早归多少时间,当时基本上有两种讲法:1、据旅顺陆军营务处龚照玙效卯急电,“济远”号子丑刻(01-03)回旅。但这封十万火急的电报,却隔了一个寅刻,(03-05)而于卯刻(05-07)发出,令人十分费解。2、四点二刻到旅。《冤海述闻》说“济远”舰“四点二刻到旅顺,各船以六点钟亦到,相隔仅片时也。”目前史学界较普遍地认为:“济远”舰丑时(01-03)抵旅,比舰队到旅的时间,早了近四个小时左右。以此推算,“济远”在“致远”撞沉后,即中方时间二时三十分之后,离开战场,已成定论,为了深入探讨当时的情况,不妨再看看关于“致远”号被击沉前后的有关记载:“华军阵势冲破,‘致’、‘经’‘济’三舰划出圈外,两面受击。‘致远’骤受重伤,管带邓世昌正欲冲锋陷敌,乃猝为敌雷所中,转轮入队,随即沉没’[2]。“少焉日舰圈入人字之脚,‘致远’、‘经远’、‘济远’三舰皆被挖出圈外”[3]。‘敌船麋集,与人字阵末二舰逼近,俄而圈入人字阵脚,‘致远’,‘经远’,‘济远’三艘,皆挖出圈外’[4]。“酣战之顷,忽有倭舰名‘吉野’者横冲我军而入。自南至北,‘致远’力前追击之,不能中其要害,反为其鱼雷所中,船忽欹侧,不一分钟已底儿朝天,全军覆灭”[5]。
  从上列记载可知,海战开始不久,日舰第一游击队与本队就采用分割战术,使‘致远”、“经远”、“济远”三舰均被“挖”出圈外,与主舰队分离。对于这一点,丁汝昌在给李鸿章的电报中,也肯定了“‘济远’先被敌截在阵外”[6],确为事实。
  “济远”被截于阵外后,继续与敌作战,并非一战即逃。此外,还应该引起我们注意的是,邓世昌率“致远”冲锋陷敌中炮后,有“转轮入队,随即沉没”的记载。可见,“致远”是沉没于阵中的。“致远”沉没后,被截在阵外与敌各自为战的只有“经远”和“济远”两舰了。
  那么,在阵外的“济远”、“经远”与日本哪些战舰激战呢?查日方记载,称:“支那舰队之位置,其横阵既化为全无纪律之团块,一面受游击队之攻击,一面受本队之攻击……而一边游击队则与‘致远’战……”[7];“‘致远’有豪勇敢为之舰长,,开战伊始,即出阵外,与游击队挑战”[8]。最后“致远”要冲击的是第一游击队的领队,“吉野”号。显而易见,“截出阵外”的“致远”、“经远”、“济远”三舰所分别遭遇的日舰当为日本装备精良的第一游击队的四艘舰艇。
  日本第一游击队是由航速高,战斗力强的“吉野”、“浪速”、“高千穗”、“秋津洲”四舰组成,最高时速达22.5海里,最慢亦达18海里,而被截出阵外的中方“致远”、“经远”、“济远”的排水量、航速、火力装备等与日方四舰相差甚远,因此能与紧咬不放的日强舰激战后保舰不沉,非大智大勇者是不可能做到的。“致远”沉没时,圈外之“经远”、“济远”受伤都很严重。据记载:“‘济远’中炮弹数十处,后炮座因放炮不停,炮针及螺丁俱震动溃裂,致炮不能旋转。前大炮放至数十余出,炮盘熔化,钢饼钢环不堪用,全船各处通语管亦被破坏”[9];“经远”管带林钟钦(卿)阵亡,其将弁已阵亡殆尽,遂退于山边”[10]等等,都表明当时战斗是颇为壮烈的。
  日方记载还称:“‘致远’号沉没……‘济远’号接着逃走,‘经远’号、‘来远’号、‘靖远’号和‘广甲’号等舰也逃走奔命。第一游击队立即追击,主队仍留在战场”[11]。此说明除原在阵外的“济远”、“经远”外,原在阵内的“来远”,“靖远”,“广甲’脱阵“逃走奔命”。后来,“来远”,“靖远”受伤离队救火,“广甲”遁逃,因此原与“济远”、“经远”战斗的日本第一游击队所“立即追击”的目标必然主要乃是“济远”和“经远”。以“济远”、“经远”之航速,要逃脱日舰的追击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日本第一游击队最慢的舰艇的航速为18海里/小时,比“经远”、“济远”的实际航速12.5海里/小时将近快三分之一,后者先走一小时后,前者二小时后就可追及,何况日舰“吉野”有22.5海里/小时的航速。由此可见,上引日方记载中关于“致远”号沉没后“‘济远’号接着逃走”,“第一舰队立即追击”的说法,正好表明,“济远”号“出逃”时,并非远远地离开敌舰而去,而是在日本强舰紧追不放的情况下,且战且走,逐渐离开战场而去。
  “时已四点(中方三点),敌舰或沉或逃,甚至‘定远’、‘镇远’都离得远远了……先锋队亦远远离开了本队……”[12],正说明“致远”沉后半小时的战场情况:与日本本队激战的以“定远”、“镇远”为主的清主力舰队自“扬威”、“超勇”先后沉毁,“来远”、“靖远”、“广甲”脱阵后,也远离原战场而去。而日本第一游击队亦因追击主要目标“济远”、“经远”也“远远离开了本队”。按此记述,显然清主力舰“定远”、“镇远”与“济远”、“经远”间的距离甚远。此正说明我方有关“初,敌分四船截击‘经远’、‘济远’、迨‘经远’沉(中方三点三十分),遂并力击‘济远’。我督船弃而不援,偕镇远战而东。济远被倭四船截断在西……”[13]的记载与日方的记载完全吻合。“定远”、“镇远”偕战而东,“济远”被第一游击队截断在西,两者对原战场及日本本队而言,均远远地离开了,前者在向东运动,后者在向西运动,背向而去,相距甚远。在“定远”、“镇远”的本位看,“远济”远远西去“先逃”了!
  总之,日本的第一游击队,在“致远”沉后,分头截击“济远”与“经远”,欲置它们于既无法归队,又孤立无援的境地。事实上,“济”、“经”两舰在敌堵击下,确是欲走无路,归队又无法,境况十分险恶。至于“定”、“镇”两舰在敌追击下,以“6浬速力”[14]战而东,正全力对付紧咬不放的日本主力舰队,无法顾及势单形危被第一游击队截击在阵外的“济远”、“经远”,因而“弃而不援”的说法亦有偏颇之处。被逼脱阵在外的“济远”、“经远”面对强敌,只好各自撑持着与紧咬着自己的日舰展开搏斗,“济远”战而西,“经远”则移北。中方时间三点三十分“经远”被击沉后,原截击“经远”的日舰立即西去加入攻击“济远”的行列,企图一举击沉“济远”,“‘济远’被四船截断在西”确是事实。在战斗中,“济远”舰体中炮七十多处,船头裂漏水,人员死七人,伤十三人的史实,正说明济远与日舰战斗的激烈。
  也许,有人会提出疑问:为什么日方对上述的战况没有只字记载呢?我们从日本第一游击队在“经远”沉后一个多小时毫无战绩记载这个怪现象中,完全可以悟出:欲报丰岛之仇的日第一游击队四舰全力以赴,却未能击沉“济远”的“难言苦衷”!因此,日方在记载上则要力加掩饰,不敢明言。“济远”在强敌面前未船沉人亡,更说明了方伯谦之“甚谙海战”(日舰队司令伊东佑亨语)。
  “太阳将西沉,我本队乃停止战斗,召回先锋队,时已过午后五时半(中方四时半)。六点(中方五对),先锋队来会。旗舰‘松岛’因损害特甚,司令官乃于七时(中方六时)率领幕僚移旗舰于‘桥立’,各舰一齐前进,尾随敌舰的去路……”[15]。还有记载称“日暮渐薄,伊东司令官命令第一游击队与主队会合,追击逃敌的第一游击队是在击沉‘经远’号之后,继续追击残敌(即‘济远’)时,收到与主队会合的命令”[16]。《冤海述闻》亦载: “其时已酉刻(17:00-19:00),及天黑,犹望见倭船在该处打灯号,放火箭,招呼击‘济远’之四船收队也。”这些均可印证第一游击队自中方时间三时到四时三十分的一小时三十分时间里,除分兵击沉“经远”后,确实一直在截击“济远”。
  有的论文说,“济远”逃得飞快,日第一游击队无法追上。其实此为无稽之谈。按“济远”实际航速算,从“致远”沉没到“战斗结束”的一个半小时内能跑多远?最多达十八海里上下。而日本第一游击队最慢舰一小时就跑十八海里,“吉野”更快。何况日舰是“立即追击”。事实说明“济远”并未能“逃”之夭夭,只是在远离主力舰队的西部海域坚持与第一游击队斡旋,地点则是距日本本队半小时航程处。否则是无法解答记载上日本第一游击队一个多小时不知去向的问题,无法追上航速比其任何一舰慢得多的“济远”的原因,以及日方有关战舰接到信号能在半小时内就归队集合的可能性。
  按追击“济远”之日本第一游击队接信号赶去与本队集合,只用半小时,说明此时第一游击队与本队距离不过九海里(按最低舰速计)。“逃”不了的“济远”与清主力舰队的距离不会超过十海里。若以“致远”沉处为座标点,清主力舰队于三时“以6浬速力”战而东,至日舰两队会合的五时,共用二小时该行驶十二海里,其实不然,海战不可能是直驶,按折半计(六海里),“济远”被截断在西离“致远”沉处不及四海里。这说明“济远”舰在方伯谦的指挥下并未逃遁,而是采用与强敌周旋保存自己的战术,独立在西战区孤军奋战,与强敌斡旋,牵制了日第一游击队四舰一个多小时,减轻了主力舰队的压力,一直苦斗至日第一游击队接到集合命令返航后,方死里逃生保舰返港。由于方伯谦有在丰岛海战中以一敌三的战争经验,可以说较其他从未见阵的海军将领成熟多了,面对四强敌,沉着应战是完全意料中事。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济远”在即使要“逃”,亦绝无可能的情况下,唯一明智的选择就是要一直主动与日舰战斗斡旋,否则是难逃覆灭的厄运。“济远”唯有坚持到日本舰队停止战斗归队集合之后方能撤出,“致远”沉后“济远”并未“逃之夭夭”,其被误认为“先逃”的原因,是因日舰队截击与本队脱离引起的。
  “济远”既然未“先逃”,而却比主力舰队早归近四个小时的原因是什么呢?
  当中方时间四时三十分日第一游击队接本队信号结束战斗,弃“济远”东行,半小时后即与本队会舍。此时,“济远”受伤严重,“船头裂漏水”,且与主舰队完全失去联系,作出保船直接返航的决定是极明智的。此时“济远”舰位置与旅顺口相距不足130海里,以12.5海里/小时的实际航速由五时开始行驶,需花10小时左右,即在丑刻末抵旅顺(约近凌晨三时),既合乎原丑刻的记载,也能解释差一时辰发急电的疑问。
  再回头看看清主力舰在四时三十分日本本队发信号至第一游击队返回会合之时——五时的行踪:前述“定远”,“镇远”以“6浬速力”战而东,与“济远”舰至少有10海里的距离。而记载称“日舰忽停战,我方残余之舰队向东驶……”[17]“于是,‘定’、‘镇’、‘靖’、‘来’、‘平’、‘丙’六舰相距各八、九米,鱼贯东行”[18]。显见停战之后,清主力舰队并未就向旅顺返航,而是逆向“鱼贯东行”。有的史料亦称“‘靖远’代替督船升旗收队,‘镇’、‘定’、‘靖’、‘来’、‘平’五舰列成雁阵,也且战且退,敌犹追随不舍,将至大东沟,见‘广丙’率四蚊船及雷艇前来接应,时已昏暮,一望烽烟冲天,敌始惊逃。于是各军合成一队,退归旅顺”[19]。综上所述,北洋主舰队行动过程是,“靖远”升旗收队—一鱼贯东行—一列雁阵—一且战且退—一至大东沟——合队(见“附图”),此时东行与北驶的航程耗时及列阵、合队所花时间不下两小时;合队的地点与“济远”返航地点间距离起码有一小时的航程,但为预防日舰队袭击,且按记载主舰队是集队入港的,那返航途中必然要以最慢舰只——“平远”舰速11海里/小时航行,如此比“济远”实际航速慢,130多海里的航程就要多花一小时多的时间。按上述之航向、航程、航速需花费的时间据航海专家按海图核算,当在四小时左右。非常明显,同时撤出战斗的主舰队比“济远”舰迟归近四个小时是必然的。
  综上所述,“济远”舰在黄海海战中被日第一游击队挖出圈外,独立作战,舰伤炮毁,伤亡严重,一直坚持至日本本队停止战斗召回先锋队的五时止,并未“先逃”。最后,在船头裂漏水、战无可战,与主舰队失散无法归队(中间隔着日本舰队)的情况下,保船返航。其所以比主力舰队早近四小时抵达旅顺完全是与主舰队航向、航程、航速差异造成的,并非“先逃”四小时所致,这与“广甲”舰临阵脱逃,畏罪撞礁自毁相比真有本质上的区别。
  “济远”舰在方伯谦的指挥下,面对如狼似虎的强敌,并未气馁与退缩,独立作战,坚持至战斗结束,在失去援助、失去舰队指挥,船伤漏水、人员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保船返港,是极明智的。此也说明指挥者的杰出军事才能。
  李鸿章、丁汝昌为保己诿责寻找替罪羊,利用方伯谦早归的机会诬以“先逃”,再加光绪帝急于惩戒畏战的心理,不分皂白颁旨杀人。方伯谦正是在此种背景下陷入冤狱,这也是当年不经鞫审、不容申辩、秘密杀害的原因所在。因此,可以断言,方伯谦的被杀完全是一大奇冤,应予剖白。

(福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林伟功)

  注:
  [1]《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见《中日战争》(四)第278页。中国史学会主编,1956年版。
  [2]《甲午战事纪》。
  [3]《中日战争丛刊》七册。
  [4]黄鸿寿《清史纪事本末》卷六十四•二上海书店465页。
  [5][10][18]《卢氏甲午前后杂记》。
  [6]《中日战争》三册134页。
  [7][8]《日清战争史》见《清末海军史料》875页。
  [9][13][17]《冤海述闻》。
  [11][16]《日清战役》见《清末海军史料》876页。
  [12][15]《中国近代史丛刊》《黄海海战》。
  [14]《马吉芬黄海海战评述》见《海事》第10卷第三期。
  [18]泰莱《鸭绿江之战》 (The Vala Battle) 。
  [19]《英菲利曼特而水师提督论述鸭绿江之战》。

(作者:佚名 编辑:admin 信息来源:福建林氏委员会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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